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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到一个有趣的实验:

20世纪60年代……实验者将那些吃的很饱、受到良好照顾但是在无菌笼子里长大的老鼠与那些在“丰富”的环境中长大的老鼠进行了比较。“丰富”的环境让这些老鼠有很多东西可以玩耍。事实上,对大多数老鼠来说,“丰富”的环境更像是它们自然成长的环境,你可以想想典型的纽约市老鼠,它们被迷人的空汽水杯和废弃的比萨盒包围着。在各年龄阶段几乎所有的大脑发育测量中,那些有东西可以玩的老鼠都发育得更好。它们的大脑比其他老鼠的大脑发育的更大,有更多的神经连接和更大的前额叶区域。就像活蹦乱跳、打打闹闹的老鼠一样,他们大脑中产生的有助于学习的化学物质要比在普通笼子里长大的老鼠多。

“鼠”犹如此,人何以堪!我在广州已经生活了六年之久,喜欢这座 城市的包容和从容。遗憾的是,我每次离开中山大学的康乐园,都感觉到了一座新的城市。我的朋友开玩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广州生活过?这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只熟悉广州的两条街道——滨江东路和新港西路,而这两条路分别对应着中山大学的北门和南门!我并不是孤例。组织部门有“三门干部”的说法:从家门到校门,再到衙门的公务人员。说实话,我们是三门学者。象牙塔里的生活足够舒 缓和惬意,虽不及“锦鲤”,但足够让一个人脱离实际。虽然高校里学术“军备竞赛”盛行,但只要搞定职称而且对各类头衔佛系,你就可以优哉游哉安然度日。在大学里,你基本不需要经手具体的事情,节奏要么慢慢悠悠,要么瞎忙一通,形成不了深刻的时间观念;你也不像那些在市场上搏杀的人,一着不慎,破产清算,因此也就形成不了深刻的成本意识。久之,这会让人形成一种好发议论、爱唱反调的习惯以及廉价的道德制高点。据说,“高尚的道德一旦付诸行动必然会大打折扣,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完美” [150] 。清流误国屡被历史应验。汉宣帝批评儒生的话语犹在耳边:“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151]

学者如同爱惜羽毛的鸟,每天都在打理自己的羽毛,而且看到那些黑乎乎的鸟儿就滋生优越感:你们真丑。 [152] 古语称“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无道理:在自然中,一些环境提供了苛刻的条件,自然选择可能在其中快速 展开。而另一些条件不那么严峻,因此自然选择相对弱些。我们要说,学术界就生活在一个相对弱的自然选择环境里。大学本应成为令人振奋和有趣的地方,但它们越来越让人遭罪,不仅是因为大学脱离了真实世界,还因为大学更愿意培育软弱和虚无。 [153]

阅历赤字会阻碍健全常识之形成,也是写作最大的障碍:没东西可写。辅导学生论文时,我经常看到学生一脸茫然。这是既不读书又无生活阅历的人通常的表情。他们经常问我:老师,您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题目?如果一个人跟现实接触太少,她会缺少现实的感受力和领悟力,无法形成对现实问题的共情能力。到头来,为赋新词强说愁,写出来的 东西矫揉造作。生活这本无字之书,同样需要花费时间去阅读。

十年讲台生涯后,我发现中国大学生心理年龄恐怕比国外同龄人更“年轻”一些。这个没法怪他们,白热化的升学比赛导致了一种高度结构化和单一化的成长轨迹。焦虑的家长们从幼儿园就开始给孩子们不断加料,一个小孩参加四五个培训班是家常便饭。孩子们的时间高度结构化,他们在技能的磨坊里,像一头驴子一样不断转圈。大量练习是为了 让他们变成有用的人,而不是有趣的人;是为了把别人比下去,而不是跟别人处好关系。我不知道这些孩子是幸运还是不幸。 结果就是大学生的生活阅历高度简单,造就了几千万两门学生。阅历与判断力高度相关。高度简化的生活轨迹会使一个人缺乏常识感,缺乏对现实复杂性的具体认识,以至于见风就是雨,相信简单偏激的说法。年轻从来不是什么资本,时间和阅历不可逾越。不扩充青年学子的阅历,我们很容易为社会输送大批愤青。年青一代阅历简单则会积累社 会不稳定因素。可是,在大学里辅导年轻人的大多数是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究。这师生叠加起来的“阅历赤字”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我不知道。

写作是门手艺 -- 刘军强